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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陵虽然安静沉着,但在其他臣子入见,与昭王议论朝政时,都会认真仔细地倾听——这一点从神情上就能看出来。
韩子墨就不这样。
他往那里一站,脸上的表情就和钢浇铁铸一般,不论殿里来不来人,来多少人,谈什么话题,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,宛如石狮镇宅,老僧入定。
可若说他漠不关心神游天外去了,每当昭王突兀问起他的意见,他又根本听得很清楚,应对流利,从未乱过阵脚。
“韩贤卿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你入朝多久了?”
“回陛下,两月有余。”
昭王放下奏本。
“彰侯他们回去也有好一段时日了,本王这儿的折子,可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。”
他的手顺势抬起,往旁边的奏折堆上一拍。
韩子墨随着他的动作望过去,是内侍刚从御史台搬过来的一堆谏章,有些是御史台的言官们自己写的,更多则是近日从各地转呈上来的议论。
韩子墨不用看,就知道那些奏折里的内容:各种形式的流言蜚语,各种角度的指桑骂槐,各种姿态的诉苦告状……自从新令推行以来,昭王的案头就被这些东西堆满,雪片似的诉状几乎染白了三台大夫们的头发。
或许也是生出了几分同情,他难得地主动开口,说了一句有点人情味的话:“陛下保重。”
昭王笑了笑,放松身躯靠在御座上,侧头打量着他。
“本王听说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’,可又听说‘私议立则主道卑’。
依卿之见,哪一个才是对的呢?”
这个问题很不容易回答,两句话都是出自先代圣贤,都是经纶天下的良言,意见却如此针锋相对:一个教训人君不可防民之口,一个告诫人君不能放纵私议,如何取舍才妥当?而昭王此问,显然又不止是在问这两句话本身,话意下针对的,便是眼前令人头疼的局面。
韩子墨思索片刻,道:“陛下,这两句话说的是一回事。”
“哦?”
昭王讶异地扬起眉头,“一回事?”
“大道只有一种。
当君主得到它时,所有人都会如蜂逐蜜一般闻香而来,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前行。
天下人皆心悦诚服地明白,他所引领的是最好的道路,既如此还有谁会有异议呢?圣王垂世之时,无须防民之口,因为天下都团结在他的身边,他需要防谁的口呢?‘私议立则主道卑’,其实真正的含义该是‘主道卑则私议立’。
人在天地间的贵贱并非来自于他的身份,而在于他的秉持。
如果人君偏离了正道,便容易在道义上置自己于卑贱难堪的境地。
言行不能服众,就难以得到臣民的信任;臣民惶惑分散,各种各样的私议就有机会纷扬而起、大行其道了。”
“卿的解释倒很独特。
照此说来,眼下朝中非议不止,种种言论甚嚣尘上,倒是本王之过了?”
“自然是陛下之过。”
昭王猛然转眼,目光如金精烈火一般向他射来。
韩子墨面不改色:“陛下法令既出,便应明如日月,坚如山岳,如今却为几张奏纸彷徨动摇,非陛下之过而何?”
昭王愣了一愣,突然大笑。
殿外传进一声通禀:“陛下,丞相求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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